白髮老人閒居屋(前社團法人高雄安心會)

壓力與調適

文： 孫讚福 醫師   高雄河堤診所院長

健康是心理的、生理的、人際的良好狀態，任一處出問題，都會造成困擾。比如眼睛跑進一粒小沙，整個人就不舒服。比如走路時，鞋裡掉進一顆小石，每一步走來倍覺難過，若沒機會拿掉鞋中小石，比如剛好在行軍操演時，即可預見當晚足部的紅腫熱痛。你瞧只是生理的一點小毛病，就讓我們覺得不順心了，心理的、人際的問題亦如是。

一位病人告訴我，辦公室有十張桌子，有人請喝珍珠奶茶，在每個人的桌上放上一杯，就她的桌上沒有。類似情形發生幾次，病人感受很不好。諸位，少喝那杯珍珠奶茶會怎樣？不會怎樣，但孤單感、被排擠感油然而生，這是人際的壓力。

我常說幸福如要別人給，那麼這幸福是不靠穩的。平靜的心也是一樣，要自己給自己，那樣的幸福、平靜才是安全、可靠的，而非沙丘上的城堡，隨時會流失。諸位想一想，如果你的桌上，剛好沒有那一杯珍珠奶茶，你會怎樣看待它？注意！講的容易，真實面對時，可以做得到嗎？如果做不到，怎麼辦？

對身體的愛，我過去提過「三規律」，即規律的吃、規律的睡、規律的運動，這是愛自己的開始，有些人或許因為生計，無法好好地運動，請想辦法在工作中，得到適當的運動。像有些單位每天固定幾個時段，會放體操音樂十分鐘，好好把握，認真地做體操，再利用假日在郊遊時，補運動一下，大概就不離譜了。我也曾建議一位計程車司機，可以在每天客人最少的時段，開到附近的公園運動半小時，再找個地方洗澡換衣服，然後續繼一天的工作…。只要用心，處處有愛自己的機會。

心的平靜來自牽掛少，來自感恩與知足。曾經我拜訪過丹麥，這個世界快樂指數第一名的國家。首都哥本哈根，高聳的建築物不多，但處處是大型、小型公園。在公園裡，我看到男男女女，或一家人、或一群朋友、或一個人，靜靜地做日光浴，或讀書、或吃披薩喝可樂、或三五討論知識、或帶狗兒散步，臉上揚溢著滿足。是知足與喜悅，這是心的美，不必鮑魚燕窩或精緻糕點，閒時與三五親友共享午後的陽光，談談笑笑，簡單吃個硬麵包，喝點礦泉水，也是幸福的。

快樂不起來，常是牽掛太多了，不是嗎？諸位你現在的牽掛是什麼？卡債？房貸？載孫子上學怕來不及？回夫家時，不知和婆婆談什麼？上班時，不知怎麼應付上司的要求？另一半有沒有外遇…

是的，只要活著，總有牽掛，特別是金錢的牽掛。這麼說來，有錢的人就牽掛少了！這也不一定，有些老板工作到倒下來那一天，他們的錢可能幾輩子花不完，但停下來不做事，又覺全身蹩扭，不知怎樣打發日子。於是在工作中，他們要到獲得的快感，被尊崇的優越感，完成目標的成就感，就這樣不停地做！做！做！要！要！要！直到倒下那一刻。諸位你現在為錢、家庭、事業而煩惱？想一想，有一天你不必再為此煩惱時，你要做什麼？

從這裡，引發一個重要的議題「退休」。有一次，我遇到一位台銀退休的經理，他說至少要花了三十年的時間，才足以準備退休，於我心有戚戚焉。我記得大一時，我就開始安排退休後將要做什麼。匆匆地，已經過了快三十年，我還在工作，但也為退休，準備了快三十年，我覺得即使明天退休，從週一到週日，每天的節目安排，隨時可以啟動，可以讓自己平靜喜樂過著每一天的生活。諸位，如果你從沒安排退休後的生活，那麼時間就會被他人要去，或被無意中染上的惡習佔去…，一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天，還是沒機會為自己好好活一天。那這匆匆百年人生，所為何來？

諸位，問問自己：「這一生，到底想要是什麼？」一旦得到，真得就快樂，今生了無遺憾？你已經發現自己想要的物事嗎？如果已經發現了，要向你恭喜，因為你將活出自己的光彩，不虛此生。如沒還沒有找到，那你還是尋覓的路上，在這裡誠懇祝福你，早日找到它。

曾經有一位媽媽來向我訴苦，天天忙著家事，載兒女們補習數學、英文、彈鋼琴…等，累著快得憂鬱症了。兒女分別是高二、國二、小四。我問說這麼大的孩子，可以幫忙很多事，但這位媽媽告訴我：「孩子們都說，做家事是媽媽的責任，我們的責任就是讀書、打電腦。」聽了讓人覺得這些兒女怎麼這麼不懂事，但換個角度想，這不是自小被父母寵愛，捨不得孩子做家事，所教育出來的下一代嗎？不知這個媽媽的重擔與壓力，何時能了？

上個世紀，美國石油大王的兒子--洛克斐勒二世，曾經得了憂鬱症。一個豪富家族的繼承人，含金湯匙出生成長，還要憂鬱，讓世人難以想像。但他真得一直活得不開朗，因為洛克斐勒一世太優秀了，這位老爸開創子孫難以超越的事業格局，從無到有，數十年間成了富可敵國的石油大王。你瞧這壓力多大！做得好，人家說是父蔭，做不好，人家說：「果然敗家，富不過三代！」無法突破父執輩的成就，常常是有志氣的富二代之壓力！

直到有一天，洛克斐勒二世想明白：「賺錢方面贏不過老爸！」就不跟老爸比賺錢，他另闢蹊?，成為捐獻大王。他捐獻許多，包括對窮人的救助、教堂的修繕、藝文活動的贊助、學術研究的支持，甚至捐出紐約曼哈頓第一大道的大塊土地，成為現在聯合國的會址。大慈善家洛克斐勒二世，洗掉老爸許多壞名聲。因當時美國反托辣斯法尚未通過，第一代企業家常「合法地」做壟斷某一行業，對人民巧取豪奪，人民恨得牙癢癢的，故冠之以「強盜富翁」惡名。但二世行大善，第三代洛克斐勒家族，就出了一位美國副總統。

失戀、失親的痛苦，也是人間常見的悲傷。這種壓力是心理的，但痛苦之大，唯有親歷其中的人，才能體會。八八風災小林村多人活埋，即使過了一年多，我還是會遇到小林村的倖存者，無法面對驟失父、母、兄長的悲傷，以下請聽這古老年代的故事。

印度的種性制度把人分成婆羅門（祭司）、剎帝利（武士、貴族、統治者）、吠舍（平民）、首陀羅（奴隸）四大階級，四者間不可通婚，情況猶如美國南北戰爭前的黑白人種，連學校、公車都不可共用。但富家千金波他卡娜，硬是愛上家中長工奴隸，一想這愛情得不到家族祝福，得不到社會接受，二人毅然決定私奔到他鄉。平凡的生活中，有了愛情倒也幸福。第三年波他卡娜懷孕了，她想回家讓媽媽照顧生產與做月子的事。丈夫說：「你一旦回去，你的家人一定會阻止你我重聚，我們將兩地分隔，永難再見。拜託你，不要回去！」

但波他卡娜離家太久了，也想念母親得緊，這一天，丈夫工作時，就偷偷收拾細軟啟程返鄉。丈夫回 家發現 太太不在，趕緊追去，半路追上波他卡娜，拉扯中，動了胎氣，陣痛下生出孩子，這時波他卡娜，只好跟著丈夫回原來住處。如此又三年，波他卡娜第二次懷孕即將臨盆，已經離家六年，她太想念父母與從小就關照她的大哥，這次她一定要回去，因做月子的她、大兒子與剛出生的小孩需人照顧，單單丈夫一人，實在做不來這許多事。

丈夫仍一再相勸：「不要回去，社會階級一定把我們今生分離，永不相逢。」但思親情切的波他卡娜，再次背著丈夫偷偷收拾細軟，挺著大肚子，帶著三歲的大兒子返鄉。丈夫早有預感，回家一沒見到人，立刻追趕妻子去。追上時，已是深夜，這時天下著大雷雨，兩人拉扯中，波他卡娜再一次動了胎氣陣痛，丈夫把她安頓在荒野的小屋，附近尋找乾草，想讓妻子墊在身下，比較舒服生產。結果在尋找乾草時，不小心被一隻毒蛇咬死。波他卡娜一直等不到丈夫回來，陣痛中生下了二兒子。隔早四處尋夫，才發現心愛之人已中毒身亡。

波他卡娜心中既難過又懊悔，懊悔自己堅持回娘家，今日丈夫才會被蛇咬死，現在只能返鄉投靠父母。於是牽著大兒子，抱著剛出生的小兒子走向故鄉。途中經過一條溪流，平日只到腳踝的水深，因為昨夜大雨，今日已是深及大腿。波他卡娜向三歲的大兒子說：「你乖乖在這裡等，媽媽先抱著弟弟過河，馬上就回來帶你。媽媽沒做手勢，沒有喊你，你千萬不要進到河裡。」大兒子點頭，靜靜蹲在溪邊等待。波他卡娜抱著小兒子過河，放在對岸的樹下，轉身涉水回來的途中，發現天上有隻老鷹，正蟠旋將飛下抓取小兒子，波他卡娜心中一慌，揮舞雙手，大聲喊叫：「老鷹走開，不可以！不要！」企圖驚走老鷹，但老鷹一個俯衝，把樹下的嬰兒抓飛上天。波他卡娜聲嘶力竭的喊叫與揮手，對老鷹一無影響，卻讓河這邊的大兒子以為媽媽叫他，趕緊走入水中，欲與波他卡娜會合，那知大水湍急，一下子就大兒子沖倒，捲走遠去，滅頂身亡。波他卡娜大驚，欲哭無淚，心痛無以復加。這時只想返鄉，睡在昔日床上，父母前來告訴自己，這一切不過是夢魘一場。

波他卡娜拖著沉重的步伐，走上歸鄉路。接近家鄉的小徑時，遇到許多行色匆匆的舊識，攜家帶眷拖著行李遷徙，看到波他卡娜，問她要去那裡，波他卡娜說要回家找父母與兄長。鄰人說：「波他卡娜不用回去了，昨夜大雨，淹大水又土石漰塌，你家已被山土覆蓋，你的家人沒來得及逃走，已經全部過世，家產盡埋山土中！」一聽至此，波他卡娜再也承受不住，心神一下蒙了，變得不知道自己，自言自語四處漫走，衣服髒了也不知洗，餓了路人給點食物，到後來幾乎衣不蔽體，亦不自知。

有天波他卡娜無目的漫行，經過佛陀講經說法的地方，就要走進時，信徒發現她身體髒又臭，近乎裸體，覺得有害道場莊嚴，阻止不讓進入。佛陀遠遠看見，說：「讓她進來吧！」於是有弟子拿條薄巾，披上波他卡娜的身體，引領她坐在佛陀面前，佛陀安告訴她控制自己的心念，使心平穩下來，等她一回神過來，她才驀然察覺自己衣衫襤褸，於是安靜地蹲下身來，並接過別人遞過來的一塊布，把身體包得更得體。她接著向佛陀訴說她不幸的遭遇—兩個兒子、丈夫、父母和唯一的兄長，都不幸罹難的經過。

佛陀說：「波他卡娜！從無始劫以來，你為所愛的人流下的眼淚，已經夠多了。是止息的時候！」然後佛陀為她說無始相應經，（該經討論無窮盡的生死輪迴），聞法中，波他卡娜漸漸平穩下來。佛陀又說：「人不應該過度擔憂逝世的人，反而應該清淨自己，精進努力，俾能證入涅槃。」

聽完佛陀說法後，波她卡娜明白生命無常，從此出家為比丘尼。後來在長時的修行歲月中，有一天，她用壺中水洗腳，當她第一次潑水時，水只向前流了一下子就消失。第二次潑水時，水比第一次更往前流動了一段距離，才消失不見。第三次潑出的水，流動的距離更長，當波他卡娜看著這三次潑水造成不同的流動時，恍然明白眾生生命的三個階段--過去世、現在世與未來世，憶想起佛陀說：「如有人長命百歲，但卻不明白五蘊無常、苦、空的道理，也是枉費一生的。」波他卡娜當下證悟！

生命的難題，都是老天發下的考卷，是新禮物的包裝，裡面藏著智慧的果實！如果覺得很難，趕快四處取經，問法前輩、智者。

面對生命的難題時，我們可以先寫下此時的困境，有什麼解決辦法，想一想自己要的是什麼，準備拿什麼來交換，要努力多少次。

曾經有一位台灣的高中畢業生，未考上大學，轉往倫敦補習一年英文，分數是58分。沒有達到申請倫敦某大學的基本分數60，自然他的入學申請被打回票，但他前後七次求見校方決策人士，要求入學，最後一次校長說話了，他說兩分的差距並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你有心，而且一次又一次來求，我相信，你會是位用心的學生，我們願意收你入學。諸位，他敲了倫敦某大學七次門，你準備敲幾次？一次兩次就放棄嗎？

二次大戰期間，有一位猶太人在德國納粹集中營，在那裡他看到成千上萬猶太人，在酷刑中、或害怕中、或絕望中死去，但他告訴自己，一定要把這暴行的每一細節，看清楚記起來，日後離開集中營時，好去向世人講訴納粹的殘酷。因轉念他存活，不再擔心受苦，而是承擔責任。

古老蒸氣火車時，有一火車行經隧道時出事，被迫停在隧道中，四周一片黑暗，煙越來越嗆，乘客都慌起來，一位男士也像熱鍋的螞蟻，不知如何是好，突然坐他身旁的女士，把手交給他說：「請帶我出去。」對於這個托付，責任感讓他很快停止焦慮，開始思索如何救人救己，走出險地。兩人手牽手，一位有托付後的信任，一位有被依靠的責任，摸索走出失事的隧道，終於兩人成了這次火車災難的少數倖存者。

我們的心念，決定我們的行為，決定我們的現在與未來。

想一想，從現在起，自己的想法有什麼不同？自己將做什麼改變？寫下來，從這裡，展開一個新的人生，新的想法，新的做法，新的力量，新的希望！